每經記者｜趙李南    每經編輯｜董興生    

科創板上市公司清越科技（SH688496，股價7.19元，市值32.36億元）正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公司近日公告稱，其收到中國證監會出具的立案告知書，因涉嫌定期報告等財務數據虛假記載，被中國證監會立案。目前，暫不能確認清越科技被立案調查的具體細節，然而，公司上市以來的經營業績迅速“變臉”，引發質疑。

2022年12月，清越科技登陸科創板。公司2024年年度報告顯示，當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約虧損0.7億元，已連續兩年虧損。

清越科技微信公眾號

追溯清越科技IPO（首次公開募股）披露信息可以發現，公司當時關于重要客戶漢朔科技（SZ301275，股價54.11元，市值228.56億元）的業務穩定性表述存在明顯過于樂觀的預估。清越科技在2023年的問詢函回復中承認，漢朔科技采購下滑是其業績下滑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客戶已大規模自建產線的情況下，清越科技未來將走向何方？其IPO相關文件是否違反了真實、準確的信息披露要求？這些疑問仍需等待監管機構的最終調查結論。

IPO時給出“美好估計”

回顧清越科技的IPO之路，其與第一大客戶漢朔科技的深度綁定，是支撐其電子紙模組業務估值的重要基石。清越科技向漢朔科技銷售的產品就是電子紙模組。

在2022年6月發布的IPO第三輪審核問詢函回復中，公司詳細闡述了與漢朔科技的合作關系。清越科技稱，公司與漢朔科技的合作始于2019年。隨著合作深入，雙方于2021年9月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確立了“長期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且“未設置合作期限”。

根據上述《戰略合作協議》，雙方約定了深度的業務協同：在同等商務條件下，漢朔科技“優先”向清越科技采購，并保障采購份額“不低于”其他同類型供應商。同時，清越科技“優先”供應漢朔科技，并保障產能“高于”其同行業競爭對手。

基于這份協議和當時的合作態勢（2021年對漢朔科技銷售額達2.58億元；2022年上半年持續增長至3.11億元，銷售收入占比達65.69%），清越科技在IPO文件中向監管機構和投資者給出了樂觀的預期。

在回復“與大客戶漢朔科技合作的穩定性及可持續性”問題時，清越科技明確表示：“發行人已經成為漢朔科技在電子紙模組產品方面最重要的供應商之一，進一步加強了雙方的合作關系，預計雙方良好合作在未來3~5年間仍將保持穩定性及可持續性。”

值得注意的是，清越科技在IPO時就已察覺到漢朔科技的自建產線動向。其在回復文件中提到，“漢朔科技建設了具有少量出貨能力的電子紙模組產線”。但清越科技當時研判認為，漢朔科技自建產線主要基于“研發需要”和“產能補充”，并明確稱：“不影響發行人與漢朔科技的穩定及可持續性合作”。

然而，這一“3~5年穩定持續合作”的“美好估計”，在公司上市后迅速被現實擊碎。

上市后面臨“殘酷事實”

清越科技于2022年12月底成功上市，但其首份完整年度報告（2023年年報）的業績就令人大跌眼鏡。2023年全年，清越科技歸母凈利潤為虧損1.18億元，上年為盈利5588.71萬元。

根據公司2024年7月發布的年報問詢函回復公告，公司2023年實現營業收入6.61億元，同比大幅下降36.69%。其中，被寄予厚望的電子紙模組產品收入同比下降34.47%，毛利率為負7.25%。

對于業績的迅速“變臉”，清越科技在復函中給出了直接解釋。公司承認，2023年電子紙業務出貨量從第二季度開始大幅下降。對于電子紙業務大幅下滑的原因，清越科技解釋稱，除由于電子紙模組市場整體需求下降外，公司最大的客戶漢朔科技投建的電子紙模組線開始生產電子紙模組，影響了漢朔科技外發供應商采購模組的需求數量。

這一風險的沖擊是巨大的。清越科技稱，公司2023年電子紙模組產品下游最大的客戶仍然為漢朔科技，“對漢朔科技的銷售收入占公司電子紙模組業務收入的比例超過99%”，公司對于單一大客戶漢朔科技“存在較大依賴”。

值得注意的是，漢朔科技“另起爐灶”的步伐在2022年（即清越科技IPO期間）就已經開始。

據漢朔科技《招股說明書》，漢朔科技的“電子紙顯示模組產線”是其生產流程的重要環節。文件明確顯示，該模組產線于“2022年正式投產”。

這一時間點揭示了清越科技IPO文件中承諾的脆弱性：在清越科技2022年仍在向監管層及投資者披露其與漢朔科技“3~5年穩定合作”，并稱客戶產線“不影響穩定合作”的同時，其大客戶漢朔科技的自有產線已在同年正式投產。

在公司2024年年度報告中，清越科技將此列為重大風險，提示稱：“公司電子紙模組業務目前對大客戶漢朔科技存在較大依賴，隨著漢朔科技自建電子紙模組產線的投產，使得其對公司電子紙模組的采購需求減少。”

盡管風險已經爆發，但清越科技對漢朔科技的依賴仍在持續。2024年年報顯示，漢朔科技仍為公司第一大客戶，對其銷售額達4.64億元，占公司年度銷售總額的比例高達61.55%。

公司：沒有任何隱瞞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就“是否在2022年清越科技IPO期間，向清越科技同步了電子紙顯示模組產線的投產計劃和未來規模”等問題，向漢朔科技發出采訪函。

漢朔科技回復稱：“首先，公司自建電子紙模組產線旨在提升研發、設計到批量生產的磨合效率，強化研發協同能力；其次，將進一步建立關鍵電子紙顯示模組的供應鏈優勢，保障交付能力和產能穩定性。同時，基于行業內成熟的供應鏈體系，公司預計仍將采用以外協加工為主、自主生產為輔的生產模式，推動可持續發展，持續提升公司競爭力。”

同時，記者就“在IPO時是否已經知曉漢朔科技電子紙模組產線的確切投產時間和規模”等問題，向清越科技發出了采訪函。

清越科技回復稱：“目前漢朔科技仍為公司子公司義烏清越的第一大客戶，與回復時的預期一致。公司IPO時，漢朔科技建設了具有少量出貨能力的電子紙模組產線，據當時公司了解，其自產電子紙模組主要基于以下因素：（1）基于研發需要，為了幫助其更好地了解電子紙模組產品，以輔助電子價簽整體解決方案的研發和銷售；（2）作為生產某些特殊型號的小批量模組產品的產能補充。漢朔科技該部分產線僅作為其業務發展的部分補充。”

“根據漢朔科技對外披露數據，其自建產線產能于2023年度起有較大幅度的增長，因此對外采購模組數量在2023年起確有一定幅度下降，公司出貨數量因此受到較大影響，與實際情況相符。”清越科技回復稱。

清越科技向記者表示，公司在IPO時并沒有任何隱瞞。

清越科技引用了漢朔科技IPO第一輪反饋回復內容：“電子價簽終端產能較小，自建產線的投產會導致外協占比有所下降，但未來將仍然以外協加工為主要生產模式；募投項目通過補充電子紙顯示模組產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電子價簽終端的材料成本，保障并提升公司電子價簽終端的整體毛利率水平。”

清越科技稱，根據上述漢朔科技信披內容可知，漢朔科技自建模組產線初期目的是為了降低成本、提高毛利率，并未規劃調整以外協加工為主的生產模式。

“漢朔科技目前仍為公司電子紙業務的第一大客戶，公司會繼續以服務漢朔科技等電子價簽頭部客戶為中心，并通過積極拓展新客戶、優化客戶結構、減少大客戶依賴等一系列舉措，提升經營業績表現，提振投資者信心。”清越科技表示。

記者也采訪了四川信和信律師事務所律師郝璐婧。郝璐婧認為：“從證券監管規則和司法實踐來看，判斷清越科技是否構成虛假陳述或信披違規，核心在于其IPO階段對漢朔科技自建產線的風險認知與披露義務履行情況。根據證券法及《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辦法》，漢朔科技作為清越科技的核心客戶，其自建電子紙模組產線影響采購需求的信息屬‘重大信息’，清越科技需按‘真實、準確、完整’原則披露。具體定性需以監管機構調查確認的事實為準。”

此前已被監管警示

10月31日，清越科技發布公告稱，其于近日收到中國證監會出具的立案告知書。公告顯示，公司被立案的原因是，涉嫌定期報告等財務數據虛假記載。

“若后續經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認定的事實，觸及《上海證券交易所科創板股票上市規則》規定的重大違法強制退市情形，公司股票將被實施重大違法強制退市。敬請投資者注意投資風險。”清越科技表示。

此次立案調查，距離公司在科創板上市尚不足三年。

事實上，這并非清越科技首次受到監管關注。

今年8月，清越科技曾收到江蘇證監局出具的警示函，原因包括募集資金使用違規、關聯交易未披露，以及“CTP（電容式觸摸屏）+ OLED（有機發光二極管）產品貿易類業務財務核算不規范”。

江蘇證監局調查顯示，2023年，清越科技多次將募集資金轉至一般結算賬戶購買銀行理財產品。

2023年第三季度，清越科技新增CTP+OLED產品貿易類業務，應按凈額法確認收入，但清越科技按照總額法確認營業收入并在2023年第三季度報告中披露。直至2024年7月6日，清越科技才對此進行前期差錯更正，將2023年第三季度報告中的營業收入和營業成本同時調減1366.76萬元。

此外，根據清越科技2023年年報，棗莊市宏遠建筑工程公司（以下簡稱棗莊宏遠）系清越科技實控人高裕弟近親屬控制的關聯企業。2023年5月至6月，清越科技與棗莊宏遠簽訂了《工程合同》及相關補充協議，并支付工程款363萬元。該關聯交易未在2023年半年報中披露。

此次證監會立案調查是否與前期警示函所涉事項相關，抑或是針對市場高度關注的IPO期間信息披露問題，尚有待監管機構的進一步調查結果。

針對被立案所涉及的具體事項，清越科技向記者表示：“關于公司立案調查的后續具體進展，請以公司公開披露的公告為準。”

封面圖片來源：清越科技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