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趙景致    每經編輯｜張益銘    

截至2024年末，我國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規模已達3.1億，占總人口比重攀升至22%。當銀發浪潮漸次涌來，退休后的生活保障，正成為橫跨幾代人的共同關切，牽動著無數家庭的心。

養老保障體系作為社會穩定的重要基石，第一支柱的基本養老保險為退休生活托底，作為第二支柱重要組成部分的企業年金，是備老資金的有效補充。然而，目前企業年金覆蓋率較低，難以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企業在建立年金計劃時究竟顧慮何在？這項關乎億萬勞動者晚年福祉的制度，未來該如何加快擴面？

帶著這些疑問，《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走進招商銀行總行大樓。窗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與川流不息的車河，坐在記者對面的是深耕銀行業33載的招商銀行養老金金融部總經理侯偉榮，談及企業年金的發展現狀，他娓娓道來，將自己的觀察與招行在養老金融領域的實踐同記者一一分享。

“我國目前第一支柱基本養老保險的替代率約為40%，也就是說，僅依靠第一支柱，退休后的收入大概能達到退休前工資水平的40%左右。而國際較為通行的看法是，這一比率要達到60%才能基本維持退休前的生活水準。”在侯偉榮看來，國家正是希望通過第二支柱和第三支柱的協同發力，填補這20個百分點的替代率差距，為老年人的幸福晚年筑牢保障網。

值得關注的是，作為第二支柱重要組成部分的企業年金，其覆蓋范圍仍十分有限。在侯偉榮眼里，企業年金覆蓋率的不足同時也蘊藏著巨大機遇。他坦言，目前確實只有少數企業有意愿建立企業年金計劃，但從整體趨勢來看，國家、社會和個人對這項制度的重視程度都在不斷提升。去年以來，中小企業建立年金計劃的數量明顯增多，呈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對于金融機構和企業而言，這不僅是社會責任的體現，更是一片充滿潛力的藍海，將成為未來銀行業務重要的增長點。”侯偉榮的話語中，充滿了對行業前景的期許。

招商銀行養老金金融部總經理 侯偉榮 受訪者供圖

企業年金參與意愿偏低，銀行如何破局

NBD：養老金融話題業內已經討論很久了，但其實從個體感受來講，養老的規模和發展速度似乎并不如預期般迅速。銀行開展養老金融業務，是否也有類似的發展態勢？

侯偉榮：我國養老金融體系尤其是補充養老體系經歷了逐步發展并完善的過程。1991年《國務院關于企業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首次提出鼓勵企業實行補充養老保險和職工參加儲蓄性養老保險。2004年發布了《企業年金試行辦法》，2015年《機關事業單位職業年金辦法》落地實施。2024年《關于全面實施個人養老金制度的通知》才將個人養老金制度從36個先行試點城市和地區推廣至全國。

我國第一支柱發展相對成熟，截至2024年末已覆蓋10.73億人。第二支柱中的職業年金在推出后，各省逐步啟動招標選定受托機構并建立基金計劃，也已基本實現全覆蓋；但同為第二支柱企業年金，目前覆蓋的企業數較少，只有一小部分企業有能力且有意愿去建立。第三支柱中的個人養老金2024年底剛剛全面推開，目前繳存總額很小。因此，第二、第三支柱發展的潛力巨大。

NBD：很多企業不太愿意開展企業年金，畢竟這是成本、是負擔，主動實施意愿不大。那對于銀行來講，該如何說服企業、打消顧慮？

侯偉榮：政策推動方面，國家針對企業年金出臺了稅收優惠政策，鼓勵企業積極參與，但部分企業會綜合考量盈利可持續性等因素，例如對盈利前景不看好的時候，態度會相對慎重。

當前環境下，很多行業人才競爭激烈，企業吸引、留住人才的方式包括股權激勵、利潤分享等，企業年金其實也是很好的方案之一。經過二十年的探索發展，招商銀行已形成企業年金、職業年金和第三支柱個人養老為主的養老金金融產品體系，可覆蓋企業薪酬福利管理中的養老相關需求。針對一些立足于持續經營、有志于做百年老店的企業，我們也建議積極探索建立企業年金制度，完善人才管理體系，助力企業自身長遠發展。

養老金融：連接對公和零售的又一個橋梁

NBD：目前各家銀行都對養老金融非常重視。招商銀行被譽為“零售之王”，與其他銀行相比，你認為招行在拓展養老金融業務方面有哪些優勢？

侯偉榮：養老金融可分為養老金金融、養老服務金融和養老產業金融三個領域。其中，養老產業金融是對企業的綜合服務，養老服務金融主要是零售為主，養老金金融包含一、二、三支柱，其中職業年金、企業年金本質上都是為零售客戶服務。

從銀行視角來看，對企業和對個人客戶的服務可以完全打通。招商銀行一向重視內部跨條線、跨部門的協同，例如企業工資代發，我們首先是滿足企業客戶的對公業務需求，然后逐步將服務延伸至企業個人端，做好企業及其員工的綜合化服務。

從招商銀行自身發展來看，養老金融業務是連接批發客戶服務和零售客戶服務的又一個橋梁。目前我國建立年金的企業客戶數約16萬，對于這些企業，招商銀行可以將自身在賬戶、結算、融資等方面的優勢與年金服務很好結合在一起，為客戶提供一體化綜合化服務，這也是招商銀行一直以來踐行的方向。

零售層面招商銀行始終保持優勢地位。作為銀行系受托人，招商銀行提供的金融服務更豐富，包括最早開放自身零售產品貨架，在市場上比選優質的基金產品、理財產品、保險產品提供給客戶。

強大的金融科技能力也是招商銀行一大特色。通過科技賦能年金服務，比如打通年金托管人和受托人之間系統對接、優化面客端及運營端平臺功能、運用數字化、智能化工具助力收益管理和風險管理等，招商銀行都已形系統化、體系化優勢。

除了充分運用批發零售一體服務、金融科技創新等優勢，招商銀行也在持續打磨專業服務能力，率先提出“控好風險、管好收益、做好服務”的三好受托人理念，構建細分領域的差異化優勢。

NBD：2023年，招商銀行將養老金金融部升格為一級部門，將養老金融業務作為戰略性業務，持續加大資源投入。這一組織架構調整的背后，頂層設計邏輯是什么樣的？回過頭看，這一調整產生了哪些實質性影響？

侯偉榮：招商銀行全面推進養老金融業務，既是貫徹落實金融“五篇大文章”的實際舉措，亦是踐行金融工作政治性、人民性的體現。在總行層面，我們成立了養老金融領導小組，由養老金金融部作為牽頭部門，進一步加強行內各部門間協同。養老金融業務涉及面廣，明確具體牽頭部門，有助于部門間的高效協作、快速推進。其次是加大資源投入。一級部門可以協調更多資源，去年開始招商銀行把養老金融納入各一級分行年度績效考核，提高全行對養老金融的重視程度，這也有助于專業人員的培養和成長。從影響來看，近兩年招商銀行養老金融服務體系不斷完善，服務能力有效提升，養老金融相關業務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績。

去年受托客戶接近翻番，養老金融“未來已來”

NBD：人口老齡化加速背景下，在你看來，未來幾年，招行企業年金業務是否會有更迅速地發展？會重點布局哪些產業領域？

侯偉榮：養老金融是“五篇大文章”之一，招商銀行也將養老金融作為全行戰略性業務，持續加大人力和資源投入。

從市場來看，現在正是養老金融的加快發展期。職業年金已邁入平穩發展階段，企業年金已建立計劃的企業雖少，但國家層面反復強調鼓勵企業年金擴面增長，加上社會和個人需求不斷提升，未來企業年金擴面一定是大勢所趨。去年一年間，招商銀行的企業年金受托服務客戶數量幾乎翻倍。此外，國家大力發展資本市場，利好年金投資收益提升，對年金擴面也起到促進作用。

NBD：就像你說的，未來企業年金可能迎來高增長階段，你給自己、給部門設定了什么樣的KPI（關鍵績效指標）？是先從存量客戶方面拓展業務，還是偏重于尋找新增的客戶？

侯偉榮：招商銀行養老金金融部從部門到個人均設有明確的工作目標，也包括對我自己的工作要求。例如在貫徹落實國家關于企業年金擴面的要求，部門的領導同事都要做好宣傳工作，讓更多的企業了解企業年金的作用。

業務拓展方面，對存量客戶和新增客戶的營銷服務同步推進。目前情況下更多是從已經有存量業務合作的公司客戶著手，做好宣傳推動，因為存量客戶已經充分認可招商銀行的服務。從企業自身角度來看，企業年金對企業的經營管理也是很好的助力，比如國家規定企業繳費完全歸屬于職工個人的期限可長至8年，對企業穩定人才隊伍很有幫助。針對新增客戶，我們更多是以已經建立年金的客戶為主。招商銀行可以為客戶提供更多的綜合性服務，或者滿足客戶在收益方面的一些需求等。我們的目標是在有效控制風險的前提下，為客戶爭取長期收益率高于市場平均水平。

NBD：招行有強大的科技能力，每年投入不低于營收3.5%的資金用于數字化轉型。落地到企業年金，這種科技能力體現在哪些方面，目前有哪些應用場景？

侯偉榮：金融科技能力運用方面，面客端今年我們重點打造升級“智慧管家”服務系統，支持客戶通過線上更方便、更快捷地發起年金業務操作申請，替代過去郵件等交互的形式。

我們的科技能力更多體現在管理端，例如精細化的投資管理。招商銀行負責的年金組合有近300個，職業年金、企業年金計劃總共對接一百多位投資經理，且不同投資經理之間存在風格差異。我們通過數據沉淀和科技手段進行業績歸因，為投資經理做畫像（如偏好價值紅利、擅長熱點投資等）。在管理年金計劃時，需要各類風格的“選手”進行互補、行業相對均衡，以保持業績穩定，招商銀行也在探討通過人工智能進行組合配置。同時，通過系統監測投資管理人的持倉變動，避免“追漲殺跌”、過度波段操作等行為，確保業績平穩和資產安全。這些都是通過科技手段實施，質量和效率將遠超人工。

年金創新進行時，綜合金融服務為著力點

NBD：你之前提到，企業年金有助于吸引人才。目前，各地也都在鼓勵年金創新，比如設立園區年金、人才年金等新型年金。招行在這方面是否有所考慮，有所嘗試？

侯偉榮：企業年金具有嚴格的規范，創新主要體現在如何更好提供綜合化的金融服務。以人才年金為例，探討的方向包括地方政府為吸引和留住人才，將部分政府補助撥入人才年金計劃，相當于政府分擔部分企業繳費，這對人才、企業和政府都有吸引力。通過人才年金可有效幫助政府和企業長期留住人才，避免直接發放津貼后仍會存在人才流失問題。當然，企業也可根據實際情況自定歸屬方案，比如人才在公司服務五年，企業年金歸屬60%，服務八年歸屬100%等方案。

招商銀行目前也在積極協助部分地方政府探索方案，希望以企業年金為起點，更好地通過創新的形式，把銀行的綜合服務都能夠提供給企業。

事實上，如果一個企業建立了年金計劃，大體可以判斷企業的股東、實控人有長期經營的想法，以及說明企業的當期前經營狀況良好，這些信息也可以成為銀行提供財資管理、融資支持等綜合性金融服務的重要參考依據。

NBD：從數據上看，招行企業年金目前受托數量在1700多家，還直接服務30多個省份職業年金，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了。如何維護好存量同時拓展新增客戶，尤其在總分行的聯動方面，如何通過科學的績效評定，使總分行能更好地協同配合，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侯偉榮：招商銀行采取總行集中運營、分行提供屬地服務的模式。總行主要負責年金的投資收益和風險管理，以及操作、運營、記賬等流程；分行設立養老金融團隊或專門崗位，為客戶提供屬地服務。對于重點地區分行，我們正在探討設立養老金融二級部門，可以更好為客戶提供全方位的專業服務。

營銷層面，主要由分行牽頭組織屬地客戶營銷擴面，總行也會直接參與部分重點客戶的營銷。在一些關鍵細節，例如企業新建年金計劃時繳費比例的制定、支取年限的設置等，主要由總行提供專業支持。

服務層面，招商銀行搭建了分層分類的客戶服務體系，為客戶提供更加適配的服務方式。如跨地區集團性質的總行戰略客戶，會由總行直接對接服務，屬地區域性客戶則主要由分行的同事負責。此外，總行設有專門團隊負責投研及收益監測，定期向客戶匯報收益情況以及對市場的判斷，商議資產配置策略是否需要調整等，通過專業服務為客戶創造價值，深化客戶合作。